斯里兰卡的殖民历史对全球化殖民主义的深远
引言:
斯里兰卡殖民历史既留在斯里兰卡的国家和民族史之中,也在西方殖民者的扩张史中占有位置。近代斯里兰卡历史最主要的特点,就在于它已经成为全球化进程的一部分而和其他国家的历史有很大程度的纠缠。另外,马克思在19世纪对殖民主义展开批判并确立马克思主义的反殖民理论以来,围绕殖民活动进程及影响的研究方法和理论层出不穷。
采取何种理论来支持这种观察,也是厘清斯里兰卡殖民进程的重要因素。把萨义德的“东方主义”看作后殖民主义的发端,以文化为主体来审视殖民过程的理论并没有在社会实践层面对反殖民活动形成指导,其内部表述也是矛盾重重。例如,萨义德在《东方学》中试图否认马克思主义的殖民观,将之视为“一种纯粹的罗曼蒂克的东方主义”。但是当他尝试突破后现代史观的时候,就把福柯对马克思主义的偏离当成攻击的立论,称福柯“不同意马克思主义而引起的最危险的结果,也是他的著作最难以让人信服的地方”。相比之下,马克思主义的反殖民思想,则既对19-20世纪的反殖民实践形成指导,又为后殖民理论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支持。
从亚洲的视角来看,所谓的“全球化”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无论是以古代中国为中心的朝贡贸易,还是连接东西方文化的丝绸之路,抑或阿拉伯人控制印度洋航路并开展的海路贸易,都早已经为亚洲或者欧亚大陆范围内的区域化做出了尝试。以欧洲为中心的视角认为,16世纪早期的地理大发现是全球化的开端。在这种视野中,斯里兰卡从近代开始就成为被发现的对象,而不再是一个独立发展的主体。失去独立性意味着在政治、经济和文化层面均对外来者产生依附。在政治层面,斯里兰卡从开始的局部主权丧失到后期的全面沦为殖民地;在经济层面,以牺牲本地族群利益和本地资源为代价供养殖民统治阶层并向宗主国输送经济利益;在文化层面,本土的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受到轻视乃至否定,外来文化观念则受到认可和追捧。
这样的状况是以欧洲宗主国为中心发展的全球化之下的产物。两相比较,欧亚范围内的区域化带来了文化的交流和经济的共同繁荣,而伴随新航路开辟而来的全球化则开启了以军事占领和经济掠夺为特征的殖民时代。对于斯里兰卡,近代以前与亚洲国家的交流,无论是背靠印度的文化接受,还是与中国的朝贡贸易,或者阿拉伯人主导的印度洋贸易,基本上是在和平互利的气氛中完成。只有欧洲主导的全球化才改变了这种氛围。
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的13世纪和14世纪,斯里兰卡正处于从封建王朝走向衰败的历史时期。实际上不光斯里兰卡,亚洲多个地区和国家都经历了某种程度的发展低谷。乔杜里将这一时期的斯里兰卡描述为遇到“突然的灾难性毁灭”,并将之与亚洲其他陷入深刻危机的社会相类比,“在印度洋的各个地区都发生了几乎毁灭性的人口灾难”。斯里兰卡与次大陆的同步衰落给西方殖民者的进入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契机。当葡萄牙人的一艘商船因遭遇飓风而偶然在斯里兰卡登陆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可以说在王国分裂、人口锐减和社会动荡之中,外来者的介入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受到欢迎。那些本来野生在山林中一直没有太大经济价值的香料忽然受到青睐并可以出口远销,融入世界范围的经济体系之中并分享一定的利益,这使得部分沿海地区主权的丧失变得可以接受。这是15世纪初期斯里兰卡遭遇葡萄牙殖民者时所持的一种态度。只有当香料贸易利润被殖民者过度占有以及不同王国与殖民政权之间产生利益分配差距的时候,才产生比较激烈的对抗。在整个殖民时期,合作状态下的利益博弈是本地族群所持的主流态度。与之相比,无论是武装反抗还是次大陆式的非暴力不合作都是短期行为。
如果把高地王国作为斯里兰卡本地合法政权,沿海地区从葡萄牙到荷兰的殖民政权更换并没有在政治层面对斯里兰卡形成颠覆性影响。从16世纪到18世纪,斯里兰卡在全球化的世界版图中只是殖民霸权在印度洋上的香料供给地和航路中转站。无论是相对于葡萄牙人在印度的据点果阿还是荷兰人在东南亚建设的巴达维亚,斯里兰卡都没有成为至关重要的殖民棋子。较之于非洲或者美洲殖民活动,或者较之于次大陆遭受经济掠夺的其他地区,无疑斯里兰卡在被殖民地区中所付出代价相对较小。这种局面的出现主要是由斯里兰卡本身的资源禀赋特点所决定的。
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所喜爱的斯里兰卡肉桂以野生为主,不能实现种植园式的大规模发展。以武力占据土地的意义并不大。这里也没有美洲式的大型金矿或银矿。作为奢侈装饰品的宝石与作为金属货币供流通需要的金银相比,需求量要小得多,也不需要大规模开采。地少人稀的斯里兰卡不但不能给殖民者提供劳动力输出,甚至需要从南印度输入人力用于水稻和其他作物种植。早期殖民者从斯里兰卡获取的桂皮、宝石、珍珠和象牙等物品,基本上对于本土资源不形成的致命掠夺。在血泪斑斑的殖民史上,斯里兰卡的际遇就如同它在印度洋上避风港的地位一样,虽然时常被飓风掠过,但是没有遭受过毁灭性伤害。连文化层面的接触也是相对温和。佛教所主张的慈悲为怀以及佛教徒所具有的包容和忍让使得僧伽罗人在面对异教徒时并不特别倾向于持抗拒立场。由于文化传统和信仰差异而导致的殖民者与被殖民地区人民之间的仇恨和暴力在斯里兰卡相对较少。
19世纪英国使斯里兰卡沦为完全殖民地.这种情形的出现是全球化进程发展的结果。在英国人之前,葡萄牙和荷兰在整个亚洲的殖民活动都是边缘性的。尤其从经济的角度看,支持亚洲在16~18世纪世界范围内占主导地位的观点非常普遍。无论欧洲主义者布罗代尔还是撰写了《白银资本》的弗兰克,都认为欧洲人在亚洲最初两个世纪的殖民活动中不是主角,世界经济的中心直到18世纪末和19世纪才转移到欧洲。一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葡萄牙和荷兰的殖民都没有深入斯里兰卡中部腹地。英帝国在19世纪的继续崛起改变了欧洲殖民者在亚洲的地位,这个变化过程在较弱小的斯里兰卡首先反映出来。
从年开始,斯里兰卡就成为英国直属殖民地,到年就已经全岛沦陷。而在南亚次大陆,直至19世纪中期英国才能占领印度全境。斯里兰卡对于英帝国而言地位并不突出。虽然很快成为直属殖民地,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岛国的财政都入不敷出,直到咖啡等经济作物实现庄园化种植这种状况才好转。英国在斯里兰卡采取了较为“民主”的管理模式,即一旦本地族群的不满情绪凸显,就实施改革政策来平息不稳定因素。科尔布鲁克改革、殖民后期的宪政改革以及殖民政权的平稳交接都体现了这一点。当茶叶、椰子和橡胶等经济作物种植成为斯里兰卡经济中的支柱性产业之后,经济利益的大规模输送才成为可能。一战期间,斯里兰卡橡胶种植面积大幅增加,成为战时物资供给的重要基地。至二战,英国在斯里兰卡设置海军基地,对已经占领东南亚的日本军队形成威慑。与深陷战争灾难的东亚和东南亚国家相比,没有被卷入二战也是斯里兰卡在独立后发展稳健的原因之一。
殖民进程带给斯里兰卡怎样的结果?在后殖民研究的语境中,这个过程实际上还没有结束。按照后殖民理论,谈论殖民结果的前提,是原来的宗主国不但在政治和军事上失去直接的控制和影响,连文化和知识的话语权也要溃灭。但是今天看来,殖民或者反殖民,理论的源起都没有发生在曾经被殖民的国家或地区。无论是当初的反殖民主义还是后起的后殖民思想,对于被殖民地区而言,都只是一种他者的视角。尤其是采用后殖民理论去解读已经发生的殖民进程,本身就已经陷入了已经预设的后殖民圈套。相比之下,马克思在19世纪对于反殖民主义所做出的阐述,更能贴近真实的历史。虽然这也还是一个他者视角,但毕竟从社会实践的角度来看,还没有哪一种理论能够像马克思主义那样对现实世界形成如此深刻的影响和改变。
年,马克思在《纽约每日论坛》上发表了《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在这篇文章中马克思提到:“英国在印度要完成双重的使命:一个是破坏,另一个是重建。毁灭亚洲社会,在亚洲建立西方社会的物质基础。”这篇文章还提到:“他们打破了本地的公社,摧毁了本地的工业,铲除了本地社会中一切伟大和崇高的东西,因而破坏了印度文明。他们在印度统治的历史篇章,除了破坏以外,几乎没有讲到别的东西。”
同年,马克思还发表《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其中提到:“英国把印度社会的整个机构摧毁了,至今还没有加以重建的征兆。失掉了旧世界,而没有获得新世界,这给印度人目前的苦难添加了一种特别的忧郁。”这些论述清楚地反映出两个问题:第一,殖民主义本来有着双重的使命--破坏和建设,即要在破坏的基础上建设一个新的社会。如果不能完成这样的双重使命,殖民主义将仅迷陷在掠夺、削和毁灭的原罪中,而不能实现对历史进程的补偿和些许的自我救赎。第二,从已经发生的历史看,这双重的使命中,破坏的过程已经发生了,结果是给被殖民地区的国家和人民带来深重的苦难。而建设还只是一个副产品,是不是能够实现只取决于历史是否可以发展出意的结果。总体上,殖民进程对于斯里兰卡的政治上层建筑形成了破坏。但是如果从细节上说,殖民政府也留下了一些政治遗产。最为明显的就是一整套基于三权分立民主理念的政府结构。
结语:
历史的发展已经表明,被殖民国家在遭受破坏的同时也完成了相应的建设过程。但无疑,无论过分强调这种建设的因素,还是完全忽视这一结果,都将成为对历史极大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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