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四个国家六个机场,留学生只为逃离英国
3月18日,在英国伦敦,一名4岁的小孩透过玻璃看望自我隔离中的曾祖母。
逃离英国
“群体免疫”带来的集体恐慌
本刊记者/霍思伊李静曹然
王婧宜在希思罗机场候机时,感到很分裂。
排队登机的队伍里,几个中国人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全副武装。与之相对,整个机场,没有一个工作人员戴口罩。这是凌晨六点的伦敦,时间是年3月20日。
时间倒回3月8日中午,张艳琼登上伦敦飞往科伦坡的飞机,上座率近八成的飞机上,也只有她一个人戴口罩。
这12天里,英国新冠肺炎的确诊人数从例急剧上涨到例,死亡人数则从3人增加到人。但在希思罗机场,这一人流密集的感染高危地带,英国人的状态看起来似乎一成不变,与数字的攀升形成强烈对比。
在王婧宜看来,这种分裂不仅反映出中英两国对防护重视程度的差异,也映射出这种反差背后,不同政府的防疫政策对民众观念所形成的深刻影响。
当英国政府提出“群体免疫”概念后,此前累积的不安很快在中国留学生中发酵成集体性恐慌。“普遍的情绪是愤怒、失望以及恐慌,觉得无法理解。”剑桥大学社会学博士生曲蕃夫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截至3月21日24时,北京累计境外输入确诊病例共97例,其中来自英国的有30例,位列第一。从输入病例的职业背景来看,留学生就有51例,占52.6%,超过了半数。在英国的“延缓”和中国的“应收尽收”之间,留学生们选择了用脚投票。
回国一票难求
直到3月10日,王婧宜还没有回国的打算。
王婧宜在剑桥大学中国研究系攻读博士,今年是第二年。本来她一直期待3月13日的学院周年庆舞会,很早就买了票。当时,英国的确诊病例在左右。她的一个朋友劝她,不要去,按英国目前的政策,整个局势一定会恶化。她极不情愿地退了票,为了安全,还提前退了剑桥的宿舍,和朋友一起搬到一个独立公寓居住。
没想到,疫情真的在几天后急转直下。从3月10日起,英国每天的新增确诊病例都在例上下,舞会前一天,新增了例。此前,在1月31日首次确诊两例后,几乎整个2月,英国的确诊病例一直是个位数,而且没有死亡病例。“3月上旬之前,英国的确诊一直是非常缓慢地增长,所以一开始我们也不太担心。”王婧宜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退票后,王婧宜给学院发邮件,建议舞会改期。“作为一个中国人,我知道过去两个月内中国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望不要在英国重演。”在邮件中,她这样写道。学院回复称,国家防疫部门和健康部门都认为没必要取消大型活动,所以无需恐慌,舞会也不会取消,但会在现场提供消毒洗手液,也要求有感冒、发烧症状的学生不要参加。舞会当晚,尽量减少亲密接触的活动。
3月13日是个周五,在英国一向有“喝一杯”的传统。和此前的每个周五一样,酒吧里的年轻人在热烈交谈、举杯,学院舞会照旧。不同的是,这天王婧宜搬进公寓,开始了她计划中的“自我隔离”生活。别人在跳舞,她在囤粮。15公斤大米、卷卫生纸,这是她和另外两个舍友未来3个月的储备。
舞会仍在继续,王婧宜当时感觉,“和整个世界是脱轨的”。也在这天,她接到了父母的电话,要求她尽快回国,在学业、回国感染风险和继续待在英国的风险之间反复权衡后,她决定回国。
但很快她发现,根本订不到票,直飞已经不可能,二转或三转的票,订上后航班总被取消。最后,通过她父亲认识的一个票务,终于买到一张辗转30个小时的机票,只需要中转两次,相比别人,已经足够幸运。她有个朋友,至今仍没有买到票。
“我们真的非常崩溃,回国这个决定已经很难了,会耽误很多事情,但是后来发现回国却更难。”她感慨。
张艳琼买票更早,她原计划3月24日从伦敦经深圳回老家云南保山。3月6日,深圳航空说航班暂时停飞,最早可以改签到3月29日,在她签证到期前一天,但也无法保证。她担心如果再被取消,就会困在英国,所以决定退票重买,马上回国。
当时,英国只有例确诊,留学生群体也还没有大范围的恐慌,但她搜索后发现,直飞已经从三四千元涨到近三万元,而且票极少。一转和二转还有不少,但很多是在法国、西班牙这类疫情较严重的国家,风险很大。最后,她通过朋友认识的一位代理买了两天后在斯里兰卡科伦坡中转,上海入境,再转保山的一班航线。
在伦敦希思罗机场临要起飞时,张艳琼突然收到科伦坡到上海的航班被取消,航空公司帮她搜索替代航线,先是从科伦坡经曼谷去上海,改签后几分钟,这班也被取消。再改成经新加坡去上海,操作间隙又被通知取消。最后一个方案是,经吉隆坡飞上海,但要滞留超20小时。当时,离起飞不到半小时,她还没安检,同意后就开始“生死时速”。在登机口,乘务员正拿着一个秒表一样的计时器倒数,10、9、8、7……她一踏进舱门,乘务员马上按了一下。舱门关闭,却仿佛打开了另一个“盒子”,张艳琼随即开启了辗转四个国家,六个机场的“魔幻之旅”。
“我算是较早一批回国的,在我开始隔离后两三天,鲍里斯政府召开了第一次疫情发布会,‘群体免疫’政策出台后,回国的留学生激增。”张艳琼说。
《中国新闻周刊》通过各种“回国群”了解到,在3月10日到3月22日的两周内,尤其是在3月16日之后,至少有数百名留学生“逃离”英国,他们抢票、研究各国的出入境政策、寻找冷门航线,在跨越五大洲的不同国家转机。这个过程中,还有不少人因为政策的临时变动滞留在中转地。
这股“回国热”持续了十几天。最近,由于机票更难买,英国防疫政策转向积极,回国留学生开始减少。3月19日,北京新增境外输入确诊病例中,5例都来自英国,23日这个数字降为2例。
在北京新国展集散点工作的一线检疫人员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从3月16日那周开始,明显感觉到入境的留学生增多,此前一周,平均每天的入境留学生少时是个位数,最多也就二三十人,但第二周每天增加至一两百人,其中很多都来自英国。
经过30个小时的飞行后,3月21日下午3:30,王婧宜终于回到了杭州。担心航班取消、担心被传染、不敢上厕所、错峰吃喝,以及给马桶座酒精消毒,她把一路的经历称为“逃难”,“一路都提心吊胆”。
尽管费尽周折,冒着这么多风险,但是“这次疫情确实是让很多留学生转向更加相信中国,相信中国现在的处理办法。”王婧宜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群体免疫”之争
在英国的中国留学生,集体性恐慌始于3月13日。此前一天,英国确诊病例达到例,此后以每天新增多例的速度爬升。但数字并非引发恐慌的直接原因,“最后一根稻草”是3月13日英国首席科学顾问帕特里克·瓦兰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出的“群体免疫”政策,并首次提到感染率有可能达到60%。
英国有万人,如果其中的60%感染上新冠病毒,也就是约万人。“由于绝大多数患者是轻症,当更多的轻症患者感染病毒后,就会减缓疫情的传播,以防它在明年冬天卷土重来。同时,也利于保护那些最脆弱的人。”瓦兰斯补充说:“我想,它(新冠)很像一个年度病毒,会在每年季节性的传染。”
张艳琼记得,3月13日当天,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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