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为何能成为举世罕见的历经千年不衰的商

年1月广东省十三届人大一次会议在广州召开。广东省政府在大会上提交的工作报告透露：广东全省地区生产总值从年到年由5.8万亿元增加到了8.99万亿元，连续29年位居全国首位。这意味着广东的经济体量已逼近澳大利亚、俄罗斯、韩国等国。这其中广州、深圳两座一线城市可谓居功至伟。年广州、深圳两地的GDP携手突破2万亿元。广州和深圳是我国四个一线城市中的两个。这其中作为广东省会的广州同时兼具政治职能和经济地位。

鲜为人知的是广州还在全球城市发展史中创造了一个奇迹：在全球所有商业型城市中广州是极为罕见的历经千年不衰的城市。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的确存在千年古都，但这些古都的影响力主要表现在政治文化层面。至于在商业型都市中纽约、伦敦、巴黎、东京、首尔等地都是在近五百年间才开始繁荣崛起的，香港、澳门、深圳等地更是在上世纪才真正迈入繁荣阶段。上海从公元年北宋朝廷在松江设立上海务这个榷机构算起倒是已历千年，不过广州商业的繁华出现得比上海更早。

甚至就连作为陆上丝绸之路起点和终点的西安和罗马在建城历史上也许比广州更为悠久，然而西安和罗马作为国际性商业大都会的历史其实比广州还略短一些。西安和罗马都是作为都城发展起来的，随着汉武帝时代张骞出使西域打通陆上丝绸之路以后这两座城市才逐渐转型成为国际性的商业大都会。相比之下从广州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其实比陆上丝绸之路诞生更早。据《淮南子》记载：早在秦始皇经略南越使广州就已是犀角、象牙等货物的集散中心了。

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年）秦始皇嬴政在南征百越之后在岭南设置南海郡、桂林郡、象郡。当时的南海郡尉任嚣在如今广州中山四路旧仓巷附近修建“任嚣城”（后更名为番禺城），如今的广州城最早就是由此发展起来的。广州从建城之日起就一直是岭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秦朝二世而亡，随即又经历了楚汉相争，驻守岭南的秦军将领赵佗趁中原战乱之机向南岭各关口的军队传达了据险防守的指令并借机杀了秦朝安置在南海郡的官吏们，换上了自己的亲信。

公元前年赵佗起兵兼并桂林郡和象郡，在岭南建立南越国，号称“南越武王”。年底在今广州中山四路发现了南越国宫署遗址，在宫署遗址之下又发现了秦代造船遗址，从出土文物判断：这是秦始皇统一岭南时“一军处番禺之都”的造船工厂遗址。年秦代造船遗址开始发掘，从而清理出一段29米长的船台。经过多次的勘查研究得出结论：工厂是由3个长度超过一百米、走向东西、平行排列的木质造船台以及南侧的木料加工厂组成，可造出宽8米、长30米、载重五六十吨的木船。

年在广州象岗发现的西汉南越文帝的墓葬品中可以看到产自非洲的大象牙、洪海沿岸的乳香、波斯风格的圆形银盒、创始于两河流域的金花泡饰以及燃烧东南亚龙脑香的熏炉，由此可见秦汉时期的广州已是国际贸易的重要港口。当时番禺地区已经拥有相当规模、技术水平很高的造船业。先秦和南越国时期岭南地区海上交往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奠定了基础。由南越王墓出土的文物证明当时南越国对外贸易的主要港口就是番禺（今广州）和徐闻（今徐闻）。

公元前年夏季汉武帝刘彻出兵10万发动对南越国的战争，并于公元前年冬季灭亡南越国。汉武帝灭南越国后凭借海路拓宽了海贸规模，这时“海上丝绸之路”兴起。汉武帝之后西汉的商人经常出海贸易，中国典籍中关于海上丝绸之路明确的文字记载日益清晰起来：西汉中晚期和东汉时期海上丝绸之路真正形成并开始发展。西汉时期南方的南越国与印度半岛之间海路已经开通。据班固在《汉书·地理志》中的记载：西汉时期我国船队就曾携带黄金和丝绸从岭南出海。

船队经南海进入马来半岛、暹罗湾、孟加拉湾，到达印度半岛南部的黄支国和已程不国（今斯里兰卡）。到了东汉时期航船已开始使用风帆。这一时期中国商人由海路到达广州进行贸易，运送丝绸、瓷器经海路由马六甲经苏门答腊来到印度，再从印度采购香料、染料运回中国，印度商人则把丝绸、瓷器经过红海运往埃及的开罗港或经波斯湾进入两河流域到达安条克，再由希腊、罗马商人从埃及的亚历山大、加沙等港口经地中海海运运往希腊、罗马两大帝国的大小城邦。

这标志着横贯亚、非、欧三大洲的、真正意义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形成：从中国广东番禺、徐闻、广西合浦等港口启航西行，与从地中海、波斯湾、印度洋沿海港口出发往东航行的海上航线就在印度洋上相遇并实现了对接，广州成为了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地。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广州已开始和阿拉伯地区展开直接贸易。据阿拉伯历史学家马斯欧迪撰写的《编年史》记载：这一时期常有来自中国广州的海船进入波斯湾到达幼发拉底河畔的希拉城附近（离古巴比伦城约3公里）进行贸易。

我国考古工作者分别于年在广东英德县含洸石墩岭、年在曲江县南华寺附近的南朝墓葬中均发现了波斯（今伊朗）萨珊王朝的银币。这说明也许当时已有波斯人或阿拉伯人来广州贸易或居住。到了唐代地理学家贾耽曾在《新唐书·地理志》中描述过当时全长1.4万公里的“广州通海夷道”。这条当时全球最长的航线从广州出发，向南至珠江口的屯门港，然后折向西南方，过海南岛东北角附近的七洲洋，再经越南东南部海面越过马来半岛，西出马六甲海峡抵达斯里兰卡和印度半岛南端。

至此为止这条海上航线同汉代的海上丝绸之路是大体吻合，不过到了唐代这条航线从印度南部继续向西延伸到了位于波斯湾的巴士拉港。商人们还可以在巴士拉换乘小船沿幼发拉底河到达阿拉伯帝国的首都巴格达。唐玄宗开元四年（年）张九龄主持修筑了梅关古道上的大庾岭驿道。有了这条通路之后使外洋对华贸易比由陆路经西域而至长安更为方便，广州从此成为中国的南大门。公元年唐代旅行家杜环经由海陆从广州登陆回国。

这一事件尽管在中国的传统史书中只是一笔带过，然而这却标志着从广州出发的海上丝绸之路在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中开始承担起比从长安出发的陆上丝绸之路更大的作用。早在唐高宗显庆六年（年）就在广州设立了专管对外贸易的市舶使一职。公元年唐玄宗又在广州设置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供对外贸易服务的机构“广州市舶使院”。市舶使这一官职的设置是中国早期海上贸易管理的起步，到了宋太祖开宝四年（年）又在广州设置了市舶司这一专管对外贸易的官方机构。

公元-公元年间每年来广州贸易的外国商人达80多万人次。到元代世界上同广州有贸易往来的国家与地区已达到多个。到了明清时期官府对海外贸易的限制越来越多。在清代初期的“迁界禁海”政策下不仅海上贸易活动被严格禁止，连沿海居民都被强制迁徙到内陆居住。年清政府开放禁海令之后指定云台的江海关，宁波的浙海关，福州、厦门的闽海关，广州的粤海关四处为对外通商口岸。年乾隆皇帝南巡后下旨关闭了江、浙、闽三个海关。

从此清政府限定外商只能在广州一地与中国贸易。这个政策一方面造成了中国近代闭关锁国落后挨打的命运，另一方面也使广州独立承担起了完善中国海关制度的工作，从而在客观上孕育出了一个被誉为“金山珠海，天子南库”的中西贸易交流中心。广州十三行在这一时期成为了唯一的官设海外贸易“特区”。鸦片战争后广州与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一同被辟为通商口岸。年广州被国务院批准为全国第一批14个沿海对外开放城市之一。

在年全球最为权威的世界城市研究机构GaWC发布的世界级城市名册中广州首次入围Alpha-级，成为全球49个世界一线城市之一，在中国大陆仅次于北京和上海。在这个榜单里伦敦、纽约、阿姆斯特丹、鹿特丹等城市的建城时间都比广州短，亚洲最大滨海都市日本东京的历史也只能追溯到年前。唯一能与广州一较长短的也就只有意大利的罗马城这个同样也是历经两千余年不败的城市。广州之所以能成为举世罕见的历经两千余年不败的商业型城市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共同作用。

所谓天时是指广州几乎抓住了历史上每次发展时机：秦始皇经略岭南时广州就成为了岭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汉武帝灭南越国之后广州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唐代安史之乱后吐蕃和大食趁机侵占了西域地区，从而切断了传统的陆上丝绸之路，以广州为起点的海上丝绸之路则开始在世界贸易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正是在唐宋时期广州建立了最早的外贸管理机构。到了清代乾隆年间以后广州成为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鸦片战争后广州依然是通商口岸之一。

直到今天广州依然是沿海对外开放城市之一。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广州在历史上一次次抓住了发展时机，然而广州为什么会一再迎来发展机遇呢？归根结底是由广州的地理环境所决定的。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除了在近代历经了百年的落后屈辱史之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世界级大国强国。古代中国对外国人既是一个庞大的市场，又是先进制度文化的传播者。中国周边的朝鲜、越南、琉球、缅甸等藩属国自不待言，印度、波斯、罗马等国也不远万里与中国开展贸易。

当时与中国的贸易主要是通过陆上和海上两条海上丝绸之路展开的。广州作为那个年代中国南部沿海最大的城市自然成为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广州因此成为一座国际性的贸易大都会，尤其是在唐代安史之乱以后随着西北陆上丝绸之路的衰落使其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广州在地理上不仅面朝大海，与此同时还背靠大陆。广州坐拥中国第三大河流珠江出海口。珠江河口拥有世界上最复杂的水系与独特河口系统：河网相连，潮流交汇，三江交汇，八口入海。

这意味着广州不仅向南入海相对便利，同时也可以利用发达的水运交通同内陆腹地取得地缘联系。越秀、番山、禺山三山之脉自白云山蜿蜒而来，从而使广州形成了面海背山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格局，广州也就因此同时兼有大海和大陆的双重依托。今天广州这种地理优势非但没减弱，反而呈现出日益增强的趋势。古代的广州尽管是岭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然而那个年代的岭南地区大部分还属于流放罪犯的蛮荒之地，所以广州的发展很难得到周边地区的助力。

今天的广东、福建等东南沿海省份已成为我国的经济发达地带。如果我们以广州为中心画一个圆就会发现：广州往南是深圳、香港、新加坡、吉隆坡；往北是上海、北京、首尔、东京；往东是台北；往西是孟买、迪拜。在这个几乎囊括亚洲所有发达城市的圆圈之中广州基本上位于中部枢纽的位置上。如今的广州有着在整个亚洲地区排名十分靠前的立体交通体系：广州白云国际机场已有3条宽60米的跑道投入运行，理论上可供目前世界上包括安在内所有型号的大型运输机安全起降。

全球领先的物流公司联邦快递也在这里设立了亚太中转中心，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外界对白云机场货运价值的肯定。广州在海运方面也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广州拥有多个优良港口，泊位超过10万吨。广州是中国的千年商都，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也是如今的“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支点。这一切使广州具有丰富的国际海运经验。广州南站是全国第五大高铁站，此外广州的三条主线高铁在面积和线路规模上均位居全国第五位。广州这样的基础设施为其未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根基。

广州还是一块很少受到自然灾害侵袭的风水宝地。每年中国东、南部沿海地区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台风的侵袭，然而广州却很少受到台风的直接侵袭。我们不知道古人是如何选中这块不会受台风、地震等自然灾害侵袭的地方建城的，但现实就是他们确实就选中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所以广州自古以来不仅具有良好的经济基础，甚至也很少因为自然灾害使其积累的社会财富遭受损失。广州在历史上唯一的损失就来自于战争，然而广州在历史上所遭遇的战争频率和烈度其实远远低于中原、江南、四川等地。

天时不如地利固然不假，然而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地利不如人和”。尽管广州作为一块风水宝地屡屡迎来新的发展机遇，然而这也得当地人能抓住机遇才行。广州作为中国的千年商都积累了浓厚的商业氛围，从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粤商文化。粤商具有高度的灵活性：在明清时期的对外经济活动中善于观察的粤商根据商情及时调整营销策略和商品结构，从而使自己掌握了东南亚海上贸易的主动权。粤商在参与海外贸易时总是先探听商品行情，然后卖给当地人未曾用过乃至未曾见过的商品。

在海洋文化孕育下的粤商在海外活动中既合作又竞争：一方面粤商与粤商之间为争夺市场范围会展开激烈的竞争，另一方面他们也会团结起来与外人博弈。他们通过群体经营、集中资金等方式使自己在市场竞争中占据优势地位。千百年来的商业氛围熏陶使粤商养成了恪守诚信的经营原则：粤商格外强调以信誉取人，从而使自己在波诡云谲的商海中站稳脚跟。同时广州浓厚的商业氛围还使其形成了一种求真务实、开放包容的社会文化。

年24岁的青年丁磊从宁波来到广州创办网易，8年后他成为了全国首富。他曾坦诚地说过这样一段话：“在我的心目中广东是一片真正的热土。我在广州的城中村住过，从零起步，广东包容我、接纳我，给我机会”。历史上广州自古以来就是一座开放包容的城市：中世纪阿拉伯人的文献曾提及唐末起义军领袖黄巢在攻占广州后曾在城中屠杀了12万穆斯林、基督徒和犹太人。那么当时广州城中到底居住有多少外来人口呢？广州的开放包容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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