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多喝有机茶,不仅是因为他们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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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一只蜘蛛爬上了采访本,大摇大摆若无其事。我对这只“冒失鬼”手下留情,中断采访把它“放归”屋外。

如果说现代企业追求“花园式工厂”,祖祥公司的则是“田野式厂区”。此处田野和田园不同,田园突出农作物的主体地位,田野强调的是生态平衡。乍看起来,祖祥的茶园同样层层绿波,和“台地茶”并无不同;但如果你仔细俯身下去,你会看到茶树并非密植,一棵棵植株间隙较大;直起腰来,才发现这里的黏虫板是黄红方块间隔的,而不是一整块蓝或黄。

管理人员董天武告诉我,并非茶园里所有的飞蛾昆虫都是害虫,方格板利用光的波段不同,降低益虫“误杀率”,板是可降解的生物质材料,并非塑料板,三元一张比塑料板贵一倍。“也就是说,你们的茶园并不追求‘干净无虫’?”我问。董天武给我讲出了一个新知识:没有害虫,益虫也活不好,生物多样是个系统,但茶作为经济作物也不能纯天然“放荒”不管,有机茶园是在产量和生态间取一个平衡。

这当然是“高水平的平衡”,前提是不用任何化学合成的农药和化肥,去生产一杯干净的茶。一个有经验的采茶人,闭着眼睛就能分出有机茶和普通茶的叶子——因为不施叶面肥或激素,有机茶叶子更柔软适手。

对于云南茶来说,在市场热衷于谈论古树山头冰岛薄荷塘把普洱茶搞得玄玄乎乎时,小心,许多消费者恰恰轻视了最基本的“喝杯干净茶”,行业也对有机茶缺乏应有的热情与重视。当“文化”砝码盖过科技一头,茶叶的天平就倾斜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面对涉及面最广、价格又一路下跌的“台地茶”,思考云南茶叶的“命门”,有机茶的故事和经验值得细听。

在云南广泛分布的茶区,最重视生态茶园建设的是普洱市,而其中有机茶的排头兵是思茅区。年4月,在前期思茅区有机茶产业联盟的基础上,普洱市成立了有机茶联盟,祖祥正是“盟主企业”。思茅区现有茶园35万多亩,计划到“十四五”末,所有茶园实现“绿色化”,其中六成要“有机化”。这是个宏伟的目标,也注定是一段充满艰难险阻的历程。

(一)“亏了十年”

虽然董祖祥自称农民,采访中他也随手把西裤裤脚拉到袜筒以上,但他是年的中专生,学的也是农业。毕业后,他被分配到胶合板厂工作。年,董祖祥辞职“下海”了。

那时候,家乡思茅区南屏镇整碗村虽然能吃饱大米饭,但还是很穷。董家寨村小组78户人,有彝族、哈尼族、傣族和汉族,没啥产业可言。董祖祥是村里的傣族,他想带乡亲们致富,也闯出自己的农业天地。

整碗村海拔米左右,土壤偏酸性,经过化验土壤各种分析,种水果不行,深秋会下霜,咖啡也搞不起来,就茶叶最合适。一开始,董祖祥就从农户那里得到一个启发:农民种的茶,分为自己吃的和对外卖的,自己吃的不打农药。他打定主意:就要种那种“自己吃的茶叶”。那时候他还没有“有机”的概念,这个先见之明显得有点不可思议。

年,董祖祥在村里开辟出30亩茶园,两年后,发展到两千多亩。今年47岁的李云珍,年被招聘进来做农民工,她的老家在思茅港附近,那时的零工价是一天两块五左右。李云珍回忆,第一代茶厂职工动手开挖茶地,住的是油毛毡房,后面才住上了石棉瓦房子。

工厂的用工方式很特别,把种好的茶地交给职工管理,职工收入就是每年采茶卖给公司的钱。他们住在工厂盖好的农工房里,孩子上学、就医等也在当地,成了农业产业工人。这个职业,对周边高山上贫困的少数民族群众很有诱惑力,毕竟种茶不是去发达地区进电子车间打工,干农活他们有的是力气。

除了筚路蓝缕创业的艰辛,董祖祥最大的困难是一直在亏钱。茶园以前多是水果地或者农地,要消除土壤里农药等各种残留,就得花五六年时间。他们轮流种植花生、豆类、苦荞和苕子,再翻进土里做绿肥。施肥是自制的有机肥,羊粪相对安全受欢迎,不敢用饲养场的畜禽粪便,怕饲料里就有问题。这样一来,投入不断增加,产量却在减少。董祖祥说,有机茶园的产量,只是一般茶园的七八成。而同样是除草,一个人一天喷洒除草剂可以除十几亩;而人工锄草,能干两三亩就不错了。最夸张的时候,祖祥还动用人工捉虫,交来一条虫公司付几分钱。

祖祥追求“干净茶”的努力,并没有获得市场同情,客商们热衷的是样子好看又便宜的茶,这样子包括色泽和品相,两方面有机茶均不敌普通茶。其实不只是茶叶,有机的水果蔬菜,个头、品相、色泽都不如化肥和农药催生的硕果。因为一直亏钱又死不悔改,讥诮和不理解让董祖祥成了“孤家寡人”。他不得不用搞林业和做养殖大户赚的钱,贴补有机茶事业。

年,“亏了十年”的董祖祥做出决定,报名参加德国的展销会,虽然他德语字母都不会,一切外语一窍不通。为了省钱,他孤身赴会,到德国再请人翻译展板资料。他至今记忆犹新,一天四个老外来到他的摊位前,或许是看中他拿到欧盟有机认证,且集种植加工贸易一体,他们谈了四个小时,详细询问各种细节。董祖祥操着他的“整碗普通话”,有时翻译听不懂,他就写在纸上。一番交流后,外国经销商的兴趣来了,他们决定派员到祖祥实地考察。

从那年起,祖祥开始挣钱了。公司连续获得欧盟、日本、美国的有机认证,出口单价平均超过35美元一公斤,个别产品还创下欧元一公斤的纪录。墙内开花墙外香,祖祥的产品在德国、法国都有经销商,主要靠出口。让人欣喜的是,国内对有机茶的认知越来越广泛,去年祖祥出口额折合五六千万人民币,和国内市场销售额差不多。

(二)让科学说话

董祖祥的故事有些传奇色彩,倒也不妨碍其逻辑内核。比如,采访时董祖祥煞有介事告诉我,德国客商来考察时,希望在茶园里看到鸟,结果他们就真的看到了一群鸟。这个不算夸张。从祖祥茶叶基地的会议室看出去,远处是层层叠叠的青山,基地洼处是一方水塘,一条条绿色的茶树带如波浪般荡漾,香樟、樱花等覆荫树星罗棋布,蓝天白云下,到处令人心旷神怡。别说是各种鸟,跑出来只野兔也不意外。这里离普洱市区尚有一个小时车程,到处郁郁山林,去年轰动世界的云南亚洲象北迁,象群就打思茅区经过,平时野生亚洲象光顾也时有耳闻。

有机茶听上去高大上,其实遵循的法则和传统农耕异曲同工。时下的小满前后,正是茶园管理除草、松土的时期。每年的2月到11月,都是茶园里采茶的季节。今年的雨水相对较多,茶芽也就发的多,夏天雨季的“雨水茶”忌讳做普洱茶,却不妨拿来做红茶。11月份过后,茶叶进入休眠期,需要深翻土约10公分,施有机肥,再给茶树修枝,以保证来年的好收成。

长期用有机肥让土壤变得松软,成为蚯蚓的乐园;而不用化学农药甚至连生物农药也不用,让绿叶蝉、蓟马等与这片土地一直相伴随的“害虫”也回归了。杂草的品种变得多了起来,蜘蛛的网到处都是,似乎又回到了“化学农业”以前的样子,即李云珍眼里“小时候的样子”。

董祖祥给我科普,简单地说,茶叶的安全等级分为有机、绿色和无公害三等,等而再下之,应该就是“闹不死人”。有机的标准最高,不允许用任何化学合成的农药和化肥,土壤重金属当然不能超标;绿色农业可以用生物农药和有机肥,无公害食品允许用低毒农药和化肥。这么说或许并不严谨确切,但比较好懂。不同国家的有机标准也不同,主要看检测的指标。在董祖祥看来,发达国家的有机标准最严格,不讲人情只让科学说话。

大约在年,祖祥出口德国的10吨茶叶里,被抽检出一条蚂蚱腿。这批货元一公斤,如果真有问题,意味着祖祥不但将被扣货,而且声誉扫地再出口无望。董祖祥连夜飞欧洲,人家要求负责人来解释。在他的陈述里此后充满戏剧色彩,但最终结果就是一条蚂蚱腿而已,并无残留物超标等问题。祖祥被要求整改,不能让蝗虫等飞进产品加工区,能筛选出来也行。公司花了几千万,对茶叶加工生产线按欧盟有机标准进行GMP改造,外方后来对此挺满意,因为祖祥信守整改承诺,“不玩假”。

有机茶除了讲究国际规则,还对标准化要求严苛。拿茶叶一芽一叶的一级料来说,祖祥要求:叶下留梗的长度大约是一粒米长,不然收购时就评不上甲级。

钟四代家也是祖祥的职工,住在公司的农工房里。他家本在附近的澜沧拉祜族自治县谦六乡,是彝族,年全家四口人搬来打工。钟四代说,刚来时什么都不会,采茶时眼睛盯着采,有人还拿个碗,比量着一粒米的长度,把茶芽小心采下来放碗里,这种效率只能喝西北风了。如今钟四代家管理着十七八亩茶园,他双手采茶得心应手,空闲时还去打打零工。他告诉我:自己采茶比不过妻子,“女人干这些活更擅长”。

钟四代的话透露了一个秘密:茶产业的发展,正在无形中提高茶区女性的家庭和社会地位。不仅如此,因为有机茶普遍采用合作社的经营模式,较高的信用标准也改变着社会结构:为了让各家相互监督,合作社一般都用“几户联保”,一家用农药几户都遭殃。科学,标准化和工业化,都在改变着偏远民族山区。如今祖祥用上了5G技术,在建设智慧工厂了。

(三)“心里有点慌”

这阵子,思茅区倚象镇竜竜村的鲁健秀心里有点慌。去年,村集体牵头对茶园有机化改造,她家多亩茶地全参加了。眼看着没有改造的茶园如今正在采茶叶,而自家的“一毛不拔”,一贯勤劳的她心里不得劲。竜竜村村主任许健康解释说,3月份采完茶,如果4月打药施肥,5月就可以采茶,而转换期的茶园不允许施化肥打农药,结果是鲁健秀闲了下来。

倚象镇党委书记宋佳佳告诉我,有机茶产业属于“理想丰满现实骨感”一类,现实中有三难。一是投入增加产量下降,这个本文在祖祥的例子中已经说明了,需要补充的是,转换头两年,产量一般只有普通茶园的三分之一,竜竜村如今正处在阵痛期。二是群众难以组织和统一,大家思想认识不一致,有机茶认证一般最少以三千亩为单位起,假如谁家不自觉打了农药,就“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三是有机茶市场开拓难,因为信用体系缺失和农户经营分散,种出来的有机茶会面临“优质难以优价”的风险。正因为如此,倚象镇成为普洱市第一家,以村集体合作社牵头推动有机化的地方,常规都是龙头企业牵头的。

去年,倚象镇选择了四个村进行茶园有机茶转换,竜竜村是其中之一,当年转换了四千多亩。为什么愿意吃螃蟹?许健康的回答是:因为面临产业危机。

茶叶是竜竜村农民收入主渠道,但五六年来,茶叶价格却一路下跌,从六七十元一公斤,下降到价格腰斩。去年许健康去了重庆和贵州湄潭参观,领悟到全国有多个县种茶叶,村里的茶必须“人有我优”。他说:“当年我老爸在供销社收茶叶,全国客商登门拜访,排着队等着要茶叶,如今茶叶价格越低反而越没人要!”他觉得竜竜村今天不搞有机化改造,明天可能想刨茶树改种其他。这是多么深刻的领悟!对云南万亩茶园都振聋发聩……

对有机化改造,鲁健秀有自己的认识。她家里有四亩老茶园是老人留下来的,因为疏于管理,茶叶产量不高,基本上放荒不管了。但是偶然喝起那里的茶叶,鲁健秀才发现放荒更好喝。“上化肥的茶翠绿肥大,但口味淡,有时还涩味重,那块放荒的茶我们自己喝”,她说。

走上有机茶之路的倚象镇步履坚定而蹒跚,祖祥也碰上了新问题。董祖祥告诉我,前段时间,立顿公司,就是号称“一个公司赶上整个中国茶叶”的立顿,来到祖祥洽谈合作,给出价格:9元一公斤。董祖祥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说的是9英镑,按这个价格怎么都做不出来。但后来他也思考:国际公司的定价参考系是全球的,是印度斯里兰卡肯尼亚,那里地势平坦,机械化耕作成本很低,自己的谈判有点像“蚍蜉撼大树”。

在普洱深耕有机茶的不只有祖祥,还有龙生、金宇、原生、永锋等企业,年还专门成立普洱国资有机茶业公司。年4月,普洱市有机茶产业联盟成立,54家企业加入联盟。按照董祖祥的说法,只要农户和企业按有机的标准生产,自己卖不掉的,祖祥可以帮助销售。

一个更大的设想是,为了减轻有机茶的“阵痛”,茶旅融合也是企业和农户增收的可靠途径。中老铁路穿过普洱茶区,等疫情过去,旅游业会为有机茶园带来可观的多元产品和人气利润。普洱是云南公认气候生态民族文化俱佳的地方,全域适合新模式的休闲度假游。到那时候,鲁健秀们的“心里有点慌”可以消解了。

而对消费者来说,有意识地买价格不算贵的有机茶喝,也算是对健康负责、对这片土地和生态环境做公益了。

作者

人民日报记者徐元锋

编辑

苏莉罗元境

监审

胡雪英

原标题:《劝君多喝有机茶,不仅是因为他们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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